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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龙】濡沫旧事(全、一发完)

还是很想发这篇,终于打算以这样的方式给故事结尾。不知道为啥被限的非常非常厉害,所以写了一个“青少年模式”版本= =完整走评论

2.4w+

现代AU/东北往事 全篇云次方-嘎龙,有提及反攻无描写

副线:黑化版杨晰 黄子提及

龚子棋 马佳搅和

 


1、

 

北方三四线的小城正经历着开放浪潮的余韵,经济飞速发展带动着地下娱乐行业肆意的生长。郑云龙这种半大小子满地跑,最让人头疼,打吧,看着瘦这一把骨头是个小孩子,不打,往酒吧迪厅里面钻,动不动就给客人把酒打碎了,偷捞个果盘儿什么的,做生意谁都不容易。总归了惹得人家受不了,就找看场子的大汉给扔出去。他们倒没脸没皮的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儿跑,蹿得比兔子还快。

阿云嘎是赶场子的小演员,土老板听腻歪了传统二人转,他这种穿着洋气,唱歌好听的“二刈子”时兴起来。他倒不在意人家说他是著名反串表演艺术家还是变性变态,总之现在有人喜欢这一口,钱赚到手才是最重要的,家里困难,还有好几口子等着吃饭,他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家里能稍微松快点儿,弟弟妹妹都还上着学呢。

郑云龙老在出口等他,这个穿着夸张的小男孩儿算是那群男孩儿的小头目,大大咧咧地贼讲义气的样子。阿云嘎唱歌的时候见过几面,刚来那阵还是个干净小孩儿,看着是谁家的少爷,后来不知道是混社会故意的还是转了性,就总是跟个小混混儿似的,花衬衫喇叭裤蛤蟆镜大金链子。他觉着挺有意思,有时候在台上也故意逗逗他。

“姐,”郑云龙从怀里掏出一根项链给他,“这个我觉得你戴好看。”

阿云嘎不禁心里发笑,他不止一次地纠正过自己不是“姐”,是“哥”。但是郑云龙说的更有意思,那打扮是姐的时候就叫姐,打扮是哥就叫哥。现在阿云嘎没卸妆,头上戴着港台女明星正时兴的那种发卡,抹着红嘴唇儿,可吊带裙底下却套着一条涤绒裤子,他是骑“突突”赶场子的,所以一般都是这样滑稽的装扮。

整体上来说,还是偏“姐”一点点。

“行,我说你老糟蹋家里钱你爸妈不打你。”

“我自己的钱。” 

“跟小棋儿他们去劫小孩儿了。”阿云嘎脸一耷拉,把项链给他塞回去,“我平时请你喝酒,你送我礼物,我收着,这叫礼尚往来,你这些偷啊抢啊的,我不能要。”

郑云龙手上一直大方,大多能看出来是富贵人家,阿云嘎收着也不烫手,但是最近有听朋友说,大龙彻底混社会了,有时候跟着劫道他心里就不大痛快。可是真论上去,他凭什么不痛快呢,往大了说,人家郑云龙还是他的恩客呢。

“诶诶诶,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啊?我是那种人吗我。”郑云龙往前两步,虽然还只是初中生,但是个头儿已经蹿得跟阿云嘎差不多猛了,他往前扑上去,还挺唬人。“我压岁钱,就这么多了。”刚刚还是一副大男人的神气,突然声音就软下来,阿云嘎不禁笑了,“成,我给你攒着,万一有事儿,我给你。”

说着看了看手上那块破表,“完犊子,晚了,我先去下一场。” 

望着突突而去的这个背影,郑云龙咧着嘴傻笑了半天。

 

 

2.

 

不知道是不是巧了,郑云龙本没有想能再遇上阿云嘎,可谁知跟着兄弟们分手回家的路上却听见这条街上重新开张的那家夜总会里面传来了嘎子的声音,他不由得驻足。其实他听过的,人少没有人点台的时候,他听过嘎子唱蒙古歌,这边儿很多不是本地的人都分不太清嘎子这种长相的人,有人说是蒙古有人说新疆西藏,还有人说是白俄的,只有大龙知道,他是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人,他家之前也是草原上的黄金家族,后来家道中落才靠他一个人来内地打工赚钱。

阿云嘎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跟一个半大小子提这些,那日他喝多了,喝得直吐,他胃不好,这边的土大款一点台就让他喝酒,只能喝完了吐,吐得胃里嘴里全是酸的,才能自己在后巷眯那么一小会儿,然后着急忙慌地再去下一家。郑云龙就白白占了这个便宜,听阿云嘎扯了几句家里的事儿,等郑云龙也想吐露几句的时候,阿云嘎却不得不去赶场子了。

说起来,倒也算是有点儿缘分。

现在阿云嘎在里面唱蒙古歌,太少见了,基本上这年头全是点那种流行歌曲,情啊爱啊的,郑云龙现在已经学会了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仿佛某个老板的狗腿小弟,门口人也不拦,怕万一得罪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个大老板活像个猪头,脑满肠肥地,他喝得看着不能说多了,只是借着酒劲儿嘚瑟罢了,他拽着嘎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怀里。阿云嘎的祝酒歌已经听不出原来的调子,飘飘晃晃的,后面的男人搂着女人都在发笑。郑云龙只觉得气血上涌,他反手握了个空啤酒瓶子,结果刚要扔,却被人一脚踢了个狗吃屎。

“谁家没看住让你爬出来了,敢砸我场子?”浓重的乡音,郑云龙知道栽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那人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他把郑云龙的头扳起来,立刻有几个大汉过来,直接把这个小混蛋丢了出去。郑云龙觉得浑身都快摔散架了。晚上的温度骤降,这时候已经有点儿凉了,郑云龙摸出烟来,狠狠抽了好几根儿,偷偷溜到后面等。他不敢走太近,怕人发现,就蹲在拐角,谁知道好容易等来的是一个满脸通红酒气逼人的阿云嘎,和刚刚那个胖老板旁边的一个猥琐眼镜男。 

谁知台上本柔情似水的嘎子却在出门拐弯的一瞬间变了神色,眼睛里跟冒火似的,那男人已经开始不规矩了,他扯下自己的裤子,又去撕阿云嘎的衣服,却不想被阿云嘎反手一拧,拿发卡的带子捆了个结实,双手缚在身后,那男人慌了,破口大骂婊子贱人的。郑云龙抓了快砖头还未及反应的当儿,便被人敲了脑袋,嘎子回头一看,抬脚用高跟鞋狠狠踩了那男人一脚,又回头去看郑云龙的伤。 

敲人的那个并没有走,阿云嘎认识,是这家店子老板王晰的得力干将,他一笑,皮的那股子劲儿就涌上来了。

“黄子,晰哥,在?”

 

3.

 

“晰哥,都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云嘎又是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他直接进门就跪下了。“那孩子还小,他不懂事,您饶了他吧。”

“你家孩子?” 

“我……客人。” 

“阿云嘎,你他妈的不是卖艺不卖身吗?把霍家的小崽子直接给踩得断子绝孙了,挺贞洁节妇的啊。” 

“晰哥,我求您了!”阿云嘎往前跪了两步,手伸出来,红指甲断了好几节。 

“嘎子,你起来,跪着说话不爷们儿。 

阿云嘎不动,他赌王晰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救过他,即便现在王晰已经东山再起重振家业了,他也是自己救活过命的。

 “我只能救一个,如果不是说那个小崽子干的,那霍家就来收拾你,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要不然就是划脸,你说我舍得你那个吗?”王晰叹了口气,走过来把阿云嘎扶起来,拿出手绢儿来,把嘎子脸上的污迹一点点,剥皮似的擦干净,露出一张少年本该有的面庞。

王晰心里有赌气的意思,他曾经让阿云嘎就在自己这里驻场,甚至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不用表演,王晰就供养着也无所谓,但是阿云嘎倔,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江湖道义,彼此可怜搀扶罢了,他受不起这样大的恩惠,厉害的是王晰自己,不是他阿云嘎。王晰一求、二求给足了面子,但是嘎子无动于衷,三求四求,阿云嘎自己都要觉得该得罪人了,于是说请王晰赏碗饭吃,在这里赚一场的钱。 

王晰才算没有完全折了面子,只是他的心里也变化了。他觉得阿云嘎这个人死脑筋,总有一天得让他知道知道,他王晰可不是谁的情都给。 

楼下响起了有点儿擦边儿的曲子,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儿暧昧。王晰牵嘎子的手,阿云嘎没动,眼泪却没止住。王晰认识阿云嘎这两年,手被打到脱环,胸口划了大口子都没哭,他现在哭了,看着他这个样子,王晰就他妈的想骂街,怎么了?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行行行,他妈的我……我还你了,这事儿他妈的完了咱们两清。”

“谢谢晰哥,谢谢晰哥!”阿云嘎慌着道谢,却丝毫不敢松懈,直等着王晰当着他的面儿挂了个电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王晰答应的事情,也不会骗人,阿云嘎知道。 

 

 

4.

王晰还是放了阿云嘎回去,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说起来江湖道义他总不能对这个人做得太绝。他问过阿云嘎年纪,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或许十七八或许二十出头。总之,他是在草原上放着羊长大的,后来因为身量高,有天赋,让文工团收了去,是能唱能跳一颗好苗子。

这些事儿阿云嘎自己都是不讲的,是他在对方家里养伤的时候,看见了嘎子的旧军装,还有旧照片,好漂亮一个小伙子。他嗓子亮还唱的高,部队里的师父看他有机会学女声,就好好教他,谁知道这铁饭碗终究还是抵不过家庭重担,他跟着老乡远走,来这里混一碗饭吃,能多挣几个钱。

他是在刚来不到一年的时候,就碰巧救了王晰,如果说是现在,阿云嘎在看见街边儿上躺个人,估计他就得考虑是不是能救了。但是恰好是那个时候,嘎子还带着人民子弟兵的觉悟,单手抄起来就扛回了家。

王晰醒过来的时候,是晕的,他忘了自己做了什么甚至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然后那个小子冲了一杯红糖鸡蛋给他,救了他活命,身上的伤也包扎的也很专业,他也不提自己嘎子也不问他,就这么偷摸养了一个月,任谁也想不到王晰在这么个地方养好了伤……

那时候,嘎子总爱扎一个腰带,他说他的腰曾经受过伤,扎上能借上力。但是扎了之后,腰掐的很细,跟女的戴那个腰封似的,莫名地撩人,尤其是扮成女人,比女人还美几分,王晰也不是没有动过歪念头,但是身上有伤,而且,也打不过嘎子……

 

“晰哥,”黄子进了屋,把他回忆的思绪打断了。

王晰手上的烟已经烧到了头儿,黄子一喊,他觉着烫,就按灭了。“啥事儿?”

“完事儿了,”黄子眼睛亮亮的,这个时候他可不皮了,带着一种兴奋。

“你那手也不知道擦擦。”王晰颇为嫌弃,但是碍于手绢已经擦了嘎子的脸,脏乎乎的了,就也没动。

“晰哥,”黄子的喉结猛地动了动,王晰方才想起来他答应了黄子另一件事。“高杨明天早上回来,你去接?”

“好!好!好!”

 

郑云龙的脑袋后面肿了一个大包,黄子打得不重,也伤不到筋骨,只是他睡着这一段时间,不知道阿云嘎帮他挡了多大的一个灾殃。

“醒了?”嘎子的声音有些冷。

大龙摸着后脑勺,疼得直咧嘴。

“醒了赶紧回家去,你爹妈……”

“我爹跑了,我妈投了江,我没家了。”大龙吸了吸鼻子,但也不是哭,他说的还是挺镇定的。

嘎子本倒了水,想要墩在桌子上表达冷漠和愤怒,他这么一讲,阿云嘎倒是没了那份儿心,把水杯直接递给他接了,又回身去找衣裳给他换。

“姐,”大龙看了看嘎子现在的造型,改口道,“哥!”大龙鼓足了勇气,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决定,他也心知肚明阿云嘎可能看他不过是和一般的客人一样的,比他有钱有权有势的客人多多了,他们都喜欢阿云嘎,谁能不喜欢他呢?

“我想跟你过,我给你当弟弟,我去打工赚钱。”

阿云嘎没有想象的那种惊慌和不可思议,他觉得这是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天马行空想象中的一个而已。“你其他家里人呢,你姥,你舅,表亲什么的?”

“我妈是偷跑出来的,跟娘家都断了,我爸,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郑云龙的身世戳中了阿云嘎,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但是他总是牵挂着别人的未来,对于底层的他来说,这件事儿他也真的管不了。他张嘴就能拒绝,没有人能指摘他,或者说根本没有人会关心这事儿,可是他张不开嘴,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摊上事儿了。

“你现在跟小棋儿他们混?”

“瞎整呗。”

阿云嘎不说话了,大龙也不着急问,他想着这怎么也是一个大事儿,他也不指望阿云嘎立刻答应。

阿云嘎给他找了件儿衣裳,意思是让他把带血的那个脱掉,嘴唇颤了颤,还是没讲什么。

 

龚子棋是学校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嘎子和大龙口中的小棋儿就是他,他常常整一帮弟兄做些假装黑/社/会的事儿,实际上就是几个混小子罢了,他厉害在下手黑,家里面有哥哥震着,真的道儿上的兄弟都也不敢惹他。大龙在学校里性格极好,人有时候迷迷糊糊但是仗义,出手又大方,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一下他家里遭了难,更是彻底混在这堆人里。

大龙从阿云嘎家走了,自己的家又不想回,思来想去还是去找龚子棋。

龚子棋从家里偷了烟和酒,俩人找了个小巷子喝起来。“大龙,我看你骨骼清奇一定是奇才,咱们哥俩一起混,肯定打出一片天。”他嘴里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剧里面看的词儿,虽然不搭调,但是唠嗑还是提气。

大龙之前偷着抽过烟,但是次数不多,这刚刚没整明白一大口进去呛得直咳嗽。龚子棋拍着他的肩膀,“我舅舅要转业回来了,可能在地方上干公/安,到时候咱可有了靠山呢。”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用牙齿把酒瓶子盖啃下来,递给大龙。

其实大龙的遭遇并不能算是惨,因为有更惨的,每个月几乎都有小兄弟入行也都有人横死,这年头人命可真是不值钱。家里面女孩儿上发廊,男孩儿混社会,几乎是此地的标配,甚至有男人白天拉车子,晚上拉着自己的媳妇儿做皮肉生意,完事儿了再接回去。穷却要吃饭,人的底线一降再降。

“高杨要回来了,说是在南方混的不错,带了好多钱回来。”龚子棋突然说道,高杨是学校的名人,考上了大学受表彰那种,结果跟着爹去了南方,又发了大财,一直是传说一样的人物。

“那他后面干啥?”大龙有些好奇。

龚子棋摇摇头,“说是要再找些老乡去那边吧,那边也是个出路,总不能在家饿死。”

 

5.

大龙喝完这一顿,回家耐着性子翻东西。稍微值点儿钱的之前母亲都变卖了,看着也是真的活不下去才投了江,正想着,一包包的好好的粉末放在妈妈床头,他打开,包着的纸,是母亲蝇头小楷写的遗书。

他愤愤地把那些粉末子都扬了,又把母亲的信扯得稀碎,扯完了坐在地上哭。他没有哭很久,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无人欣赏的哭。他擦干眼泪,钻到床底下把所有东西都拖出来,想了想又再推回去。这个家他不想待了,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他简单塞了些衣服装进书包里。

清晨,郑云龙的家烧了一把无名之火,从卧室烧出来,而郑云龙因为早早去学校上课,而躲过一劫,天干物燥,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郑云龙彻底真真儿的没了家。


学校的课桌椅上,大龙总是能一秒钟进入梦乡。他梦见妈妈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爸爸抱着他,在公园里,他可以说是全市最潮最靓的崽,毕竟在这个土不拉几的地方谁能六岁就穿皮鞋和小衬衫呢。

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懒洋洋的扭了扭身,又沉沉睡过去,廖老师显得有些无奈。这个班里,有一半的学生不来上课,来的一半在睡觉,或者是抠手指头,他已经有些懒得去管,只是这个郑云龙,他觉得颇为可惜,曾经是品学兼优家境优渥的一个孩子,青春期的叛逆还有家庭彻底毁了他,他曾经还能弹一手好钢琴呢。就两年时间,从人变鬼就是这么快。

在睡得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的时候,龚子棋来找他,说是今天要去晰哥的场子,有热闹看。听见这个场子他可是摇得脑袋好似个拨浪鼓,“你不想知道高杨回来带谁上南方吗?今天选人呢。”

 

王晰要阿云嘎今天就在他们的店儿里唱,不要跑其他场子了。碍于刚刚帮了忙,也不好推脱,何况钱上面来说,那么厚一摞,谁也不傻。“今儿一定要给整点儿给劲的,我给你准备了衣服,保证吓死那边傻逼。”他今天好像很高兴,阿云嘎不敢推脱,也不敢说不,只是他看见那漂亮的洋装,倒真的是正经衣裳,他在画报上看过,人家大明星都这样穿。

王晰单独给他一个化妆间,镜子上一圈灯,跟大上海似的,对于他这种有个地方换衣服就不错的跑场演员来说,真是很重视了。他自己先稍微化了化,弄头发之前把那衣服穿上了,还有丝袜,这么消耗的东西,通常勾丝儿了他都是自己缝上,一个月不舍得换一条,这次直接给了他一打,全是淘不来的高级货。

高杨被黄子弘凡拽进了厕所,他递了烟给他,“哥,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姐姐特别想去,你走走后门把她带去好不好,我这儿有好几条特别难拿的烟,你收着。”

“黄子,你从小叫我一声哥,但是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也不能收你东西。”

“你跟你哥说说嘛,咱就这一个姐姐,从小对我好!我现在干这个已经没有出路了,我想着她能去外面的世界转转,她一直心气儿高。”

高杨没说话,但是黄子也不想放弃。

阿云嘎扮女装总有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就是他究竟该进哪个厕所,平时其实她穿女装都会进女厕所的,但这人也比较有公德心,都是进坑位里蹲着,非礼勿视。可是今天女厕人多,他又着急,所以进了男厕,一溜烟儿钻进隔间关了门。谁成想黄子先是拉着高杨说了半天他好不容易能出去了,结果不知道谁又把高杨推回来了,隐约听着还有王晰的声音。

“你跟那小子说什么了?”声音恶狠狠地,特别吓人。

“我没有,他想走后门让姐姐跟着咱走,我没答应,咱又不差那两条烟。”高杨说的实话,王晰也打圆场,“嗨,我早就跟他说别让咱哥们儿为难,这小子,我这两天让他就滚蛋,不能再骚扰你们。”

好像是信了这番说辞,三人一起出去了。嘎子又等了一阵,想着还是心虚,从窗户翻出去又重新从大门进来的。结果推门进了化妆间,王晰端端正正坐在那儿,面色阴沉。

“嘎子,有些事儿你不知道为好。”

“晰哥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

“高杨这伙儿人,你惹不起。”

王晰恶狠狠地,“再有尿给我尿裤裆里。”

实话说,阿云嘎本没有把事情联想在一起,他只是害怕撞破了那几个人的交易,这些人往往都没有那么干净,谁白手起家手里没点儿事儿呢,他真的觉得自己太渺小,不敢掺和。

王晰看见了,嘎子那高跟鞋在隔间里太明显了,他站在那处挡着,怕死了这伙人看见,好在当时都顾着高杨,他大哥应该是没有注意。

可是他多余去恐吓阿云嘎一趟,嘎子虽然是文艺兵,但是侦查技巧那一套加上看报纸的习惯总是没有荒废的。这个举动让阿云嘎不由得多想,他认真地看了看招人去打工的告示,那里面的选人标准背后暗含的条件,结合最近的新闻,居然分析出一个天大的黑色交易,他紧张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这个全是金片的上衣贴着自己的肉体微微发颤,他拢了拢胸口的两团东西,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6.

今天的场子意外的特别素,高杨冷着一张脸在一群男人身后听。来的人都很绅士,尤其是几个头儿,像是见过世面的人。嘎子唱了一首花腔女高音的歌儿,这是在部队老师教的,意大利文,非常给王晰争面子。

阿云嘎也很感谢王晰,除了那一厚摞钞票之外,王晰能让他偶尔以为自己在正规的大舞台上,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歌唱演员。

可是当他第二天去寻昨天落下的头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这里会变成高杨他们那群人招工的临时办公室,而大龙拿着一张体检表,似乎是通过了。

 

阿云嘎思考再三,把大龙拽进巷子里,压低了声音“为什么?”

“你又不要我,我家又烧了……”

这事儿嘎子也有耳闻,他其实早就该想到的,看着大龙那眼泪又要往出冒,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跟我住可以,但是你答应我,要回学校上学,好好学习。”他其实已经盘算好了,如果大龙再来找他,就收下他。大龙一下子偃旗息鼓,小孩子那种天真又回到脸上,他发自内心的笑,嘴巴快咧到后脑勺了。“我学,一定好好学!”

“你马上高三了,明年考上大学,我供你念,考不上我就不要你。”

“哥,我肯定考上,肯定考上!”大龙欢喜得不行,没想到他的阿云嘎还是惦念他的,他舍不得他离开对不对?可是报名那边已经过了,突然说不去,怎么跟人家讲。这些他已经无暇顾及了,嘎子能答应收留他,他已经圆满了。

龚子棋本来已经都准备好了兄弟们要跟他告别了,但是大龙突然又说不走了,还特别神秘不告诉大家他的理由。

“大龙,我觉得你这个事儿还是好好想想,你不去,那高杨那边咋交代啊。”

“这么多人抢破头去,也不差我一个吧。”

大龙有时候就是比较天真,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暴怒,那个登记的人几乎是把他一个巴掌打得摔在了地上,龚子棋去扶他,完全被打蒙了。

好在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高杨恰好路过,仍旧是斯斯文文地,仿佛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天气并不冷,他穿着高领毛衣,好像还在轻微地咳嗽。

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怎么了?”

“小高老板,他都拿体检表了,说不去了,咱们这些人……”

“为什么不去了?”他皱着眉头,看校服,好像还是学弟。

大龙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去了。”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怎么帮你。”声音十分轻柔,灌进大龙耳朵里格外舒服。

他觉得这人好像不坏,“我哥哥不叫我去。”他抬着头,眸子里泛着水光。

高杨低头看着这人的表格,“不是说你家里没有人了吗?”

“本来是这样,但是昨天我哥哥来了,我就……”

高杨笑着揉了揉他的脸蛋,“好了,你回家吧。”转身,高杨笑得让人瘆得慌,“换个人,他是谁通过的,给我叫到办公室来。”那人那么高大一个汉子,在高杨眼前吓得直打抖,龚子棋赶紧拉着大龙跑了,“好险好险,你这几天躲躲别出来了……”

 

阿云嘎从不说假话,所以他认真的把屋子腾出一个地方摆了一张行军床。然后给郑云龙买了全套的文具书包,甚至腾出功夫把托人给弟弟妹妹买的辅导书,抄了一份给他。他抄的很费力,但是极其工整,很多字他也不认识,却仍旧能写的有模有样。

大龙只带了一个包就来了,嘎子没多说什么就过去做饭,然后瞥见这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把一张碎了重新拿纸糊好的信放在枕头套里。如果有妈妈,谁愿意认个外人做哥哥呢。

“大龙,起床吃饭上学了!”嘎子明明昨天很晚才回来睡下,但是对于大龙上学这事儿显然是特别上心,早早做好了饭,炸酱的面条不说,还卧了鸡蛋。

今天的大龙,眼睛瞪得像铜铃,廖老师有点惊诧,尤其是他还举手……回答……问题?“郑云龙,你说。”

廖老师是语文老师,兼政治、历史和音乐。小地方,总是人尽其才。这是一堂语文课,上的是文言文,小郑同学噼里啪啦地开始讲,说到兴头上还抠鼻子。

“非常好,大家都应该向郑云龙同学学习!”

整堂课气氛都不对了,大家不错眼珠地盯着郑云龙,他认真的做随堂作业,有不会的还主动举手问,样子虽然像个傻子,但是却一副好学生派头。

所以过了几天,好不容易来一次学校,还迟到罚站的龚子棋才缓缓地发出震惊的声音,几天不见,这个大龙转性了?

“什么情况啊?”龚子棋拽住出门的大龙,“咋要当好学生了!”

这就好比是两个好兄弟一起商量好当差生,突然一个奋发图强了,另一个当然觉得很受伤。“我答应嘎子哥了,我要好好学习。”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你玩儿真的?”

“其实这些东西不难,你要是想学,我给你补课。”要带动后进同学一起进步,大龙连思想觉悟也都提高了。

“真没意思。”龚子棋有点儿不屑。

但是大龙并没有感到冒犯,反而好声好气儿地说,“对不起子棋,我本来真的想跟你混的,你对我那么好,但是我……”

“有了妞就不要兄弟了呗?见色忘义。”

大龙并不纠正他说嘎子哥是妞儿这个事儿,只是不想让龚子棋失望,“有啥事儿还是可以找我,能帮忙我一定帮。”

“切!”龚子棋甩了个脸子就走了。

大龙并没有理会,他从心底觉得龚子棋不是个坏人,他只是生自己几天气就好了。

 

7、

日子一天天的过,但最近的王晰却过的并不轻松。虽然没有真正的参与,但是王晰也知道高杨跟他所谓的哥,还有他没有回来的亲爹,在南方干的一定不是什么明面上的勾当。黄子的姐姐,最后还是没去成,但这件遗憾的事儿,最后变成了一件好事。东窗事发,整个集团被一锅端了。消息不知道为什么被隐瞒住,但是人人口耳相传,肆意散布传播,到了嘎子耳朵里,他松了一口气。回到家,看见睡相实在是难看的大龙,你小子,说你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呢。

黄子去找王晰,说自己想回家待两天,陪陪姐姐。王晰知道他最疼这个姐,就准了,也是想让他避避风头,虽然高杨他们选的多数是家里没人了或者只剩下年纪很大的父母那种人做,但仍然还是有一些人来王晰这里讨要说法,他的场子也为了掩人耳目,关了好几天。

王晰没回家,这几日就住在夜总会他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入夜,有些响动,他从抽屉里摸了个铳子。关于王晰,很多人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他口音很重,却又不像是本地人,但是年头长了,倒也没有人把他当做外人。根基不好说深浅,但几番摔打折腾下来,任哪一次大风大浪,他也没有真正的翻船,除了阿云嘎救的那次,是差点儿阴沟里翻了船。

王晰穿过前厅,透过大门上的玻璃向往望了望,那些老弱病残也都各回各家了。按理说,不该有人。他趁着月色,摸着走,墙角影影绰绰,有个活物。他拿着铳子,正准备上前,一个极虚弱却极优美好听的声音缥缈着来,“晰哥。”

这人哑着嗓子,用一种极严厉刻薄的语气“你怎么敢来这里,害得我还不够吗?”嘴上这样讲,手上脚上却不由得往前,他觉得这孩子声音里透着虚,身子上散发着一种血腥气,而且,马上,可能就要断了。

高杨畏寒,他总是穿高领毛衣,而今,他的毛衣破成了千疮百孔,白色染成了灰黑血红,王晰找了剪子,就着伤口剪开,不知道几天了,歪歪扭扭的,创口都长上了。他小心翼翼地给高杨处理伤口,神色中带着温柔,紧张,心疼……他没有多说什么话,高杨这孩子,从来不肖旁人多讲一句,心里面都清。

王晰办公室有酒,他用了大半瓶做酒精,往这满是血污的躯体上浇,又喝在口中一些,用唇舌去渡。高杨被着呛口热辣的酒水点燃,救回来一魂半魄的,张开了眼睛。

“怎么还敢往这儿跑,那多少人要扒了你的皮。”高杨的脸在阴影之中,看不太清神情,王晰觉着他在笑,又觉得大约不可能。

高杨用力往前探了探身子,喘息着,却笃定地“晰哥,我逃回你这里,才能活命。”

语毕,从来都是沉沉稳稳的孩子伸手去拿晰哥的剪子,顺着腰,一路往下剪,剪穿了整条裤子,抬腿,白嫩的皮肤暴露出来,沿着膝盖往上,大腿根密密匝匝地缠裹了一圈透明胶带,再剪,“全部家当。”

虽然天黑,但这些东西,王晰还不傻,他强忍着惊愕与心脏猛烈的狂响,声音出来还是抖了,“你不怕我杀人越货。”

高杨将那一圈东西完好的剥下来,双手奉上。王晰不接,高杨也不硬塞,倒是规矩地放在手边。他身子仍旧发虚,颇为艰难的撑起来一点,“晰哥,说起来我也不是只有这些硬货。”

王晰转头看他,却看见一番旖旎春光,“晰哥……”

黄子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王晰把一个伤痕累累的高杨交给了他,“不要说话,不要问。”王晰先讲,黄子就没有再讲。

两个人是坐三蹦子回去的,高杨没有说一个字,黄子也真的一个字都没有问。进了家门,高杨就双脚一软跪下去,黄子慌着去扶,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碰在一起。他投了手巾给他擦。身上的伤昨天简单处理过,但是私处一些不明伤痕,黄子一个小毛孩子却并没有真的看懂,他只是委屈的裹着泪轻轻地擦,高杨难得明媚的舒张开那冰刻般的脸,胡噜着他的脑袋,冲他笑了一下。

少年不死,一笑倾心,再笑,倾城。

刚考完月考,大红榜上郑云龙的名字猛地蹿了第一,这几天周围学生脑袋里灌得满满的都是突飞猛进郑云龙,品学兼优郑云龙,听得人耳朵都出了茧子。甚至很多家长觉着,既然郑云龙都可以,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就不能重新学好呢。学校上下甚至是这个片区,都在夸他,一时间郑云龙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廖老师也喜欢他,还把自己的钢琴给他弹,这一下他的日子一下子也充实了不少。嘎子赚的不少,但多数都寄回去,这一下大龙来老师又对他这么好,他方寻人从老家寄来了不少特产,没几个钱算是个心意。

而大龙则越来越起劲,学着学着不知道是不是入了迷,丝毫没有看出龚子棋对他的态度仍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带着挑衅的劲儿。可他就是不走脑子,还是成天的规劝小棋跟他好好学习。小棋是道上有哥的人,能跟你一样吗?

这一次红榜下来,小棋更是傻了眼,他说不出来自己是哪里不高兴了,就是觉得被兄弟背叛了。他等着郑云龙出来,喊他晚上一起喝酒,大龙说他不能去,今天要去接嘎子哥回家。

“阿云嘎那么大人了,要你接?”

郑云龙收拾着书包,脸上心里都带着甜丝丝的意思。

“子棋,我知道你还生我气,但是我是真的学好了,我明年还要考大学,给他争脸。”

“他是你什么人啊,你给他争什么脸?”

郑云龙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要“改邪归正”,大龙剪去了稍长的中分头发,变成了一颗干干净净的土豆,他挠了挠脑袋,“就哥呗。”

龚子棋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坏笑,他凑近了来,“听我三哥说,嘎子哥活儿特别好。”

这个年代,大家耻于谈论这事儿,但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明里暗里的骚话都懂,尤其是他们这种夜场天天泡的人,场子里男女勾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大龙先是反应了一下,没发作,结果龚子棋还往上拱火,“你天天跟他睡一个屋了,没尝尝?”郑云龙瞪大了眼睛,猛地挥了一拳,“滚你妈的!”他气急了,掐着龚子棋的脖子按在地上,他没有龚子棋能打,但是出其不意,龚子棋没防备,险些被他掐的断了气。

“我艹,你他妈的急什么啊,我不就问问吗?”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大龙是真的生气,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龚子棋也猛地被拱起了一肚子火,当时还好,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回头过去总觉得郑云龙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晚上,郑云龙去接阿云嘎,阿云嘎是不让的,但他保证了学习上考全班第一名就能去,这个月的月考,他总算得了第一。为了鼓励他,今天嘎子也只接这么两场,走得也稍微早些。

“我带你?”大龙仰着眉毛,嘎子竟然宠溺的点了点头,让大龙坐在前座上,自己扶着他的腰,刚要抬腿跨上去…… 

“怎么,听说你今天打我兄弟了?”来者不善,大龙没反应过来这个家伙说的是哪回事儿,他回头看嘎子,嘎子也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们想着还是先下了车,毕竟那“突突”挺贵。嘎子往前一步,“对不住各位大哥,这是啥事儿啊?” 

带头的那人眉眼间就是不善,后面的所谓兄弟拉开一排,背光有点儿看不清,但是郑云龙眼尖,还是一眼看到了躲在后面的龚子棋。龚子棋已经后悔了,但是这些哥哥平时跟他称兄道弟,只是到了真的时候,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不就是现下店儿里有名的二刈子吗?怎么的,养小白脸还不让说了?” 

阿云嘎一怔,这人明显是冲他来的,人这么多,强上肯定是吃亏的。“大哥,您看您这话说的,是不是我在哪里得罪大哥了,真是对不住,改天我请您,咱们晰哥场子开个台。”他想了想还是提王晰管点儿用,多少大家都知道这些事儿。

可偏偏今天有个不定因素,郑云龙看见龚子棋的时候就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嘎子虽然手虚护着,但是根本没防备这个小子一下子窜出去,抬头便打。嘎子本不想动手,一来对方有备而来,二来带着大龙打起来不方便,结果大龙上了,他也没辙了,只能帮忙,三拳两脚地踢翻了好几个。

可到底人家是拿着砖头啊棍的,这边俩手无寸铁,几番下来,嘎子为了救大龙已经被打得破皮流血,大龙拿肉身子去护他,反而被对方骂骂咧咧地奚落狗男女倒是情深。郑云龙被三个人按在地上,他还在不断的挣,却被带头人一脚踩了脖子,“诶诶诶,抬头看看你媳妇。” 

说完,发出极为猥琐的笑声,阿云嘎被几个人同时按得仰躺在地上,四脚大开。“嘎子哥,嘎子哥!”大龙抬头喊了两声又被那人踩下去,“我倒是没见过怎么跟二刈子困觉,兄弟,你给哥哥们演示演示。” 

“我他妈的,你这个王八犊子!”大龙嘴上不松口,被人拿脚扇了个嘴巴子,“怎么了?在家不是天天这样吗?上这来还害臊了?” 

人的恶,有时候难以断言,他们喜欢看远比自己悲惨的人,被自己欺负的做不了人。 

嘎子嘴角带着血,腿被大大的分开,他柔韧性又好,很容易被扯得老开,自己也很难控制,大龙哭了,但是他强忍着不能哭得太难看,丢人。他挣扎,失败,再挣扎,有人把他往嘎子那边推,身体蹭着坑坑洼洼的地,磨得生疼。他被叠在嘎子身上,有人甚至开始扒他们的裤子,大龙的眼泪滴到嘎子脸上,混着灰和土,生生滑了一道泪沟出来,嘎子张了张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答应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龙瞪圆了眼珠子,“不行!”他猛地这么一嚎,倒是有几个人吓了一跳,手也松开了。他们得以趁着这个小小的机会挣巴出来一点点,但根本就是徒劳,转眼又被更加用力的按回去。

带头的那个甚至开始亲手去撕扯阿云嘎的衣服,他的女装很薄,很容易就可以扯坏,倒是裤子,今天是穿得喇叭裤,那牛仔的料子硬,又扎了皮带。

 “小骚货还挺有料啊,哈哈哈哈。”一字一句砸在大龙的心上,他保护不了他,他甚至还害了他,如果不是自己冲动,根本到不了这个地步。

 “畜生,你给我放开。”大龙猛地收腿,拽得那人防备不及被他钻了空子,他猛地去蹬,却一脚蹬了个空,带头人被这一下子吓着了,反而抄起地上的铁棍就往大龙后背敲,狗腿的小弟扒开大龙的裤子,那人兴致勃勃地开始往那臀上的肉使劲。

他咬着牙不吭声,嘎子却心疼地乱喊,“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认了,大哥我们认了。”

“认了?老子不认,他妈的我今天还干不了你了!”

一场动物世界一般的弱肉强食血淋淋地开始,却在一声“马阎王”来了之后,偃旗息鼓。好像是龚子棋的声音,“快跑,马阎王来了,快!快!”

有人害了怕,但是还有人在犹豫,警车铃突然响了,这一下所有人四散而去,只留地上两个,大口喘着粗气。嘎子扶了扶大龙的胳膊,“快跑,咱们先回家。”

 

大龙浑身哪里都疼,疼得直咧嘴,但是嘎子说得对,要是不快点儿跑,他们俩也得当流氓罪抓起来。本甜蜜的回家路,却变得更上刑一样,嘎子在大龙后背上抖成了筛子,大龙的屁股坐下去就是软趴趴地一滩,已经几乎麻木了。

锁上门,甚至拿桌子顶上,大龙这才去开了灯,看见嘎子那样子,他几乎是立时哭出声来。“哥!”他只喊出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步子也是颤颤巍巍地,嘎子心疼他,“你过来趴着,别乱走。”

大龙却还是坚持去翻出了紫药水,就着棉花给嘎子擦身上各种伤口,全是那种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上带着血珠珠。他屁股疼得厉害,蹲不下去,索性就跪着,在床沿上,大龙把嘎子那已经撕成破布条的裤子脱下来,双腿间的斑驳更令人平添愤怒,“老子砍了他!”英雄气还没有等站起来,扯痛了伤口,大龙便几乎疼得昏死过去。

嘎子笑了,甚至有一些甜,“大龙,我喜欢你。”他看到大龙愕然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大龙不喜欢他吗?大龙是不是只把自己当哥哥来着。他慌了,想要改口,“大龙,我的意思是……”

“嘎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他突然像是个小狗一样的窜到怀中来,他用脸去蹭去贴去亲吻嘎子的嘴唇。脸上和着没卸干净的妆,已经被汗水灰土糊到脏的不成样子,大龙毫不顾忌地吻上去,那两片嘴唇干涩地,甚至有些揦人,但是大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柔软最温暖最甜蜜的一个吻。

嘎子被这个吻亲到有些喘不动气,他缓缓地拉开一点点距离,双方就这么对视着,“他们说你是我养的小白脸儿呢!”

“我就是,我愿意给你当小白脸儿!”

嘎子笑了,笑着笑着,便又好像要哭,大龙抱着他害怕地问他怎么了,嘎子说,“哪儿有长得这么丑的小白脸儿。”

大龙嘴巴撅的老高,整个一个地包天,嘎子笑起来,“丑死了丑死了。”

“那你喜欢不?”

嘎子点了点头,把大龙的头按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大龙,咱得好好的,混出个人样儿来,到时候,再没有人敢欺负咱了。” 

“嗯呐。”

 

8.

 

虽然伤的不轻,但是郑云龙还是在休息了两天之后就来学校了,嘎子也小心多了,尽量跟人家伴着走。倒是龚子棋,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大龙对此耿耿于怀,若有一日看见,他不把龚子棋打残废了,誓不为人。

龚子棋那事儿完了之后回家也不敢说,但是这地方还是太小了,“三哥”那伙子人做的事情又脏,他喊的又是这个舅舅“马阎王”,马佳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跟他姐姐——龚子棋的妈说了,姐姐只放下一句话,往死里打。

作天作地的龚子棋从来就怵这一个人,毕竟是正规军,先是吭吭哧哧不肯说,怎叫他几个询问技巧问下去撂了实话,他舅舅也是没惯着,霹雳啪啦又是一顿胖揍,这一次龚子棋可真是不太值,舅舅拿的部队的武装带,四指宽的真牛皮,铜扣子明晃晃地恨不得有半斤沉,人家家长都是攥着皮带扣用皮带抽,舅舅倒好,拿着皮带,这铜扣打在屁股上,一打就是一个坑,说不好还刮二两肉下来,打得龚子棋屁股上的血直往下淌。他起先还扛着充英雄,但是在棍棒底下,这英雄也是不太容易的。

龚子棋受不住了决定躲,结果更遭了秧,皮带扣没了准头,脸上,胳膊,手,他哇哇大哭着爬,被舅舅一把捞回来。“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舅舅!求求你了!”一整天几乎是杀猪一样的嚎,错也认,道歉也道了,但舅舅冷脸的样子,真的太让人害怕了。

“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起来,到底是错儿哪儿了?”

可怜的混世魔王几乎已经说不清一个字了,他哑着嗓子,那干涩的调子跟上了磨似的,“我不该让三哥哥去堵嘎子哥跟大龙。”

“不对。”

“我不该问大龙黄色问题。”声音又一下子瘪下去。 

“再说。”

马佳看着情况也不用再打了,真打残疾了好歹是自家孩子,就用声音吓唬着。

“我,舅舅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马佳突然柔下嗓子,用无比正经且严肃的声音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们都有受到尊重的权利。不管大龙是不是你的朋友,你又认不认识嘎子哥,知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你都不该以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甚至是通过侮辱别人来获得满足。”

“更何况,这是你的兄弟,江湖道义,你小子天天挂在嘴边儿上,可你做到了吗?”马佳这一问可真是戳中了龚子棋的点,什么生而平等的高端话他也听不懂,可是他不江湖,不道义,他听懂了,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看龚子棋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马佳稍微往回哄了哄,“但是舅舅知道你当时已经害怕了,后悔了,假装说有人来了,把他们吓跑了,总算是没有酿成大错,我带你去给他们赔礼道歉,咱们要做知错能改的人。”

听见要去赔礼道歉,龚子棋真的不是不想,是害怕,他觉得自己这个罪可能要千刀万剐才能赎了。他抖着,比刚才还要可怜十万倍,马佳知道他的心思,“男子汉,有错得认啊!”

 

等龚子棋身上的伤开始结痂了,马佳带了好些高级货领着龚子棋去找嘎子。

屋门关着但是没锁,“三哥”那伙儿人不知道什么事儿折了进去了,阿云嘎郑云龙好歹也是松了一口气,日子过回了正轨。

“诶,大哥您?”听见敲门声,嘎子过来开。

他昨晚唱得晚,刚起来,穿着个秋衣就出来,马佳看着,是个瘦高个儿的小伙子,长得确实英俊,跟自己在部队的少民战友相像。“您就是阿云嘎吧,对不起,我是带着孩子来给您道歉的。”

这小伙子嘴里是北京腔儿,但是看做派又不像是外地人。嘎子被他那种正派又实诚的劲儿打动了,也没有多加询问,就往屋子里让,直到后面走出来龚子棋,才正了颜色,“你是他爸爸?”说不上是不客气,戒备感还是有的。 

“我是他舅舅。这孩子不懂事儿,他让我带着,来给您赔个不是。”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一网兜水果金属罐头甚至奶粉饼干的拿进来,看嘎子没接,就挂在把手上。

大龙出门去买香油,店儿里的奶奶喜欢他,还掖了两块糖给他,他小心的揣在怀里,准备拿给嘎子。这一进门看见龚子棋就立时被点燃了,一玻璃瓶子就要给他开瓢,马佳抬手挡了,却也是结实地挨了一下,没有还手,也没发火。阿云嘎看出这小伙子一定是练家子,就扯着大龙往身后站,“别没规矩,人家来道歉的,你也老实儿的。”想着大龙这么来了一下子,本无意让他们再进来,但现在不说的话,就有点儿不礼貌了,嘎子一手按着大龙,一手往里让,“对不住啊,孩子脾气急,别这儿站着了,坐下喝口水。”

马佳坐着,嘎子给他倒了水,他这人脸上带着笑模样,不吓人,接过杯子连声道谢谢,也是让人觉着可亲。“那我叫您嘎子哥了。”

“嘎子就行,不用客气。”

“子棋小,不懂事儿,我这两天教育了,他主动说要来道歉……”说完马佳看着后面低着头臊眉耷眼地龚子棋,踹了一脚,那人嗫嚅着,“大龙,嘎子哥对不起。”

“大点儿声儿,你这谁听的见啊。”马佳突然严厉起来,刚刚的和煦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冷峻。龚子棋吓得胆子都要破了,“大龙嘎子哥对不起!”他闭着眼睛流着泪,泪水哗哗地往下淌,吼出这一句道歉,说起来,本就是个惯大的小青年,也是极不成熟。这一次让人家给利用了,自己也难受的要命,好在人生的岔路上总算是被他舅舅一把薅回来。

“他舅舅,算了,我看小棋这样子,也没少挨打,那天最后是他喊人来救的我们,我们也……”

“不能就这么算了!”大龙气鼓鼓地,“嘎子,我不同意。”他心里是真的气,好好一个兄弟,陪他喝酒抽烟陪他说要生死在一起混社会的兄弟,转脸找了一帮子人,害他?这搁旧社会帮派里,恐怕分分钟被自己打死都不多。

龚子棋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四下寻摸,嘎子这家里可能趁手的也就是那个火筷子了,他拿起来递给大龙,“你打,怎么打都行,打到你舒坦,打到死我也认。”说完把上衣脱了,转身跪下,那脊梁上的血道子,结的大大小小的痂,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大龙也是不客气,拿着了没犹豫,就真的往他身上招呼,怎么说是个铁家伙,万一打偏了别出人命。嘎子去拦,却被马佳伸手挡住,“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了。”

龚子棋身上早就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大龙的手劲儿不算是特别黑那种,但是他现在几乎是挨着碰着都疼,何况是被用力的打,才几下就面色发白,往前扑倒又撑着起来,凄厉地惨叫声听着人瘆得慌,龚子棋咬着自己的胳膊,尽量把呜咽都咽回肚子里,看着他一点点又趴下去,露出一小截腰来,肥裤子底下,肯定还有更可怕的伤口,大龙有点打不下去了。

他把火筷子一扔,“你现在有伤,算我欺负你。但是咱们俩从今往后,恩断义绝,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嘎子趁着这个机会把大龙往回拉了拉,生怕他再捅什么篓子,忙冲着马佳,“小孩子乱说,这乱七八糟的词儿。”

马佳看了看地上那个,还是拽了一把起来。“行了,你最好的兄弟大龙,要跟你恩断义绝了,后悔吗?”

“我活该。”龚子棋哭着偏过头去。

“上次挨打还是偷烟偷酒,被你妈抽了个半死,还不长记性,这次倒好,更长脸了。”马佳奚落着,语气却好了不少,总之这一次的教训,算是到位了,他也相信龚子棋不能再犯。

“大龙,我改,”他突然像个小孩子,刚擦干净的眼泪又委委屈屈的流下来,逞强义气那些事情终于还是敌不过少年们在最荒唐的年龄里,做下的那些傻逼事儿。大龙偏过头去不理他,他就跑到嘎子哥身前,重新跪下,“嘎子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这样做,我去的时候就后悔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对于这个小棋,嘎子说实在的不能说喜欢还是讨厌,场子里全是这样的小孩儿,可是真的到了自己眼前,也实在是恨不起来。他有机会回头,自己就舍不得把他往绝路上逼,要是能好好长大,浪子回头不还是金不换吗?但是嘎子说不出口,他转头看大龙。

“大龙,我跟你一起好好学习行吗?”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龚子棋真的要委屈出花儿来了。

马佳倒是没想到还有促进学习这个效果,突然就很希望大龙答应。嘎子听见这种道歉语也是没忍住,直接笑出来,龚子棋脸羞成了一团绛红色。所有人看着大龙,等着他给一个结论,死刑还是活期,就他一句话那种,“那你考年级第一我就原谅你。”

“哇!”龚子棋哭得好大声,但是所有人却都笑了。

 

 

9、


临近期末,老师也都不上课了,一整天都是自习,大龙看得快,不一会儿就做了厚厚地一摞卷子。

课间休息的时候,“大龙大龙,这个是我舅舅让我给你带回去给嘎子哥的……”龚子棋拿着一盒像是特供的什么盒子,有些狗腿的凑过来,绕了半天才把谁送谁真的说明白。

“我还没有原谅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郑云龙头都没有转。

“这是治跌打损伤的奇方,他们当年跑越野演习,都是用这个的,特别好使。”

听到是这个,大龙想着嘎子最近穿高跟鞋扭伤的脚,觉得还是拿回去比较好,也不算吃亏。

看大龙没有推辞,龚子棋又腆着脸凑近了一些,“大龙~”

“滚远点儿。”大龙完全没有给他好脸色。

“那我问你几道题行吗?你说你老考第一老考第一,我什么时候能达标啊。”他样子极委屈,自从决定要用好好学习来“赎罪”之后,他彻底悔悟了,太他娘的难了,那些字码在自己的脑袋里,完全就是鬼画符,人真的不能犯错啊。

正当龚子棋怕大龙转身给他一巴掌的时候,大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突然温和下来,“子棋,我找你帮个忙啊。”

大龙有求于他,他真是求之不得,龚子棋忙把耳朵伸过来凑近了。

“我想找你给我买点东西……”


远在内蒙的弟弟考上大学了,阿云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大龙也是放了暑假,他准备了好丰盛的一桌子菜,甚至拆封了一瓶王晰给他的洋酒。他在夜场喝,给客人表演喝,生活里他就完全滴酒不沾,为了身体也是为了区别现实。这半年来他钱上去了,也更出名,倒是也不用谁都陪。今天,他高兴,所以今天这瓶酒,他要为自己而喝。

大龙会弹钢琴,廖老师也帮他,很快就恢复了技巧。他非要陪着嘎子走穴,嘎子说那些地方不安全不叫他去,他却说能多练琴还搭伴儿,我们是表演又不是干别的,为啥不行。到底也是个大小伙子,嘎子思来想去同意某几个场子让他跟着。

大龙没怎么喝过洋酒,起初喝着跟果汁儿似的,嘎子难得同意自己也喝点儿就开开心心的猛灌了几口。“你多吃点儿菜。”

“没事儿,这不像酒,像饮料,还不咋好喝。”大龙嘟着嘴,脸红扑扑的可爱。

“你少喝点儿,上头。”

嘎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衫,整齐的短发,指甲也因为工作的原因剪的漂亮好看。他给大龙的饭碗里添饭加菜,把那小子薄薄的嘴唇抹的油光锃亮。

“嘎子,明年我考上了,你怎么奖励我。”

“你考上,我买一块手表,送你上学!”

“弟弟也是手表,你不能有‘创意’一点儿吗?”大龙显然开始吃醋,小孩子的占有欲上来也是难搞。

“我天天在这儿陪着你,弟弟可是没有。”嘎子说的硬气,大龙笑得傻乎乎的。

酒足饭饱,嘎子刚要收拾,大龙就抢着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整好了。他们看了一会儿时而有影儿时而没有影儿的电视。

大龙贴心的给嘎子倒了一盆洗脚水,“烫烫脚睡觉吧,难得这么早。”

他笨手笨脚的,从小到大,也没怎么伺候过人。想着也是过着精致生活长大的,可如今在这还泛着些许霉味儿的小天地里,他才觉得踏实和幸福。他肩膀上搭着擦脚布,手里掐着个小马扎。嘎子的脚不小,因为总要穿高跟鞋所以磨起厚厚地一层老皮,大母脚趾严重的往里歪,一碰一哆嗦。马佳给的药膏很好用,没几天脚腕子又恢复如初,就是药味儿难闻,今天不用再抹了,也正好彻底洗净些。

“水凉吗?”大龙怕自己的手试的温度不对,抬头看嘎子,嘎子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行,再热点儿也行。”大龙把暖壶里面的水又往里添了点,好像是足够热了。这脚洗下来,也没看大龙怎么努力,但是就已经是一头汗,全身都透了。

“热吗?我去开电扇。”

“嘎子,”大龙觉得喉咙干涩,有点儿燥。

“怎么了?”嘎子拿了他肩上的擦脚布给自己擦干净了,大龙也慌着低头去门口泼了水。

过了好久都不回来。

“大龙?大龙?”嘎子有点儿紧张,但是觉得自己家门口也不能出事儿。

大龙回来了,放下盆有点认真地走过来,蹲在嘎子身前,抬头看着他。

嘎子被那双带着春波的眸子震撼了,着眼睛太好看了。“嘎子,”他又喊了一声,同样是喑哑地不成样子。

“你过生日,我准备了个礼物给你。”

“我,我生日?”

“你身份证上不是今天生日吗?”

嘎子笑起来,“那是虚写的。”

大龙有点尴尬,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是真的呢,可是,自己也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不能再回头了。

“那我提前给你。”

“是什么呀?”嘎子欢喜着,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不算陌生又……奇怪的东西。

“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什么都没有了,我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我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我只有我自己了,你艹我吧。”

他平常都是大小伙子了,可是偏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稚气,他把衣服都脱了,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什么都还没做,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他拽了一下灯绳儿,大灯灭了,他又把床头的台灯打开,隐约能看清。

“大龙,我……”

“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就来拿你的礼物啊。”大龙羞得再不能多说什么了,他说出刚刚的请求,就已经耗空了所有力气。

(和谐。)


10、


黄子是王晰捡的,正确的说,黄子长得太像他的一位旧爱,只是怎么想年龄都有些不合适。而见到黄子的姐姐之后,他加重了这些摇摆疑惑,姐姐的存在显然更不合理。


彼时,DNA检测还没有那么准确,他抱着不知道什么心里还是培养黄子做了他最重要的亲信,一个杀人如麻的清道夫,只是黄子一直喜欢冷冷清清的高杨,最可怕的是,他也喜欢。


他让黄子养着高杨,像是豢养一只宠物,他去黄子处与高杨偷欢,黄子就在门外守着,抽烟,看电视,甚至嗑瓜子,仿佛一个局外人。


“晰哥,今天他有点不舒服。”刚开门,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什么,黄子本不该如此快的和王晰说这件事,说的太快太高调,则显得太刻意。


“怎么了?”王晰挑了半边的眉毛,问着,但听上去并没有那么关心。


黄子手上还端着刚充好的感冒冲剂,王晰闻到气味接过来,“感冒?”


“发烧了……”


“杨儿。”王晰喜欢这样唤他,像是在叫一只宠物。他漂亮的波斯猫在等他,如果这猫现在是虚弱无力的,他将会更爱他,只是想一想,心里都忍不住地颤抖。


推开门,王晰看到了头上汗津津的高杨,他张着眼,却没有什么神采,他看见王晰便笑了,是一种仰慕欣喜的笑容,这让王晰甘之如饴。“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发烧了?”


(和谐。)


王晰去而复返,门开着一条缝,高杨真的如猫儿一样,那双眼睛在黑夜发着亮光,从门缝儿里透出来。他看见自己了,王晰知道。然后高杨就按着黄子贴的更近了些,那孩子第一次做这事儿,喉咙里有强烈的异物感,高杨摸着他的后背,一点点地顺。


黄子的嘴角带着些东西,他抬头看着高杨,有些恍惚。高杨往后靠了靠,示意他上来,但黄子却手足无措。


“你见过,就那样。”高杨的表情总是不阴不阳却又可能带着笑的。


“我……”


“你想要,我知道。”


他这些话总是说的很轻巧,仿佛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仿佛说的也不是自己。他对黄子说着,眼睛丝毫没有往门缝处瞥,但是他看得到,他想看见王晰抓狂,但是他又觉得王晰不会冲进来,他有这样的把握。


高杨是个迷,是一颗舔不到尽头的棒棒糖。




11、


六年后。


郑云龙的email收到了期待已久的邮件,附件的照片图档不大,只有几十k,他点开,看见了久违的熟人,他的嘎子哥看上去心情不错,身边的那个大约是王晰,他非但没有中年发福反而瘦削了不少,头发灰白,却特别有大佬的气质。


“方方,董事长怎么样了?”他问着身边一个看上去虎头虎脑的男孩儿。


“下周就能出院了。”


“好。”


方方递上一份文件,等着郑云龙签,郑云龙皱着眉头看了看,“等等吧,不着急。”他拿手抹了一把脸,“下个月我们出差,都安排好了吗?”


“龙哥,没问题。”


他终于要再次踏足那个意义非常不一样的地方,有一些美好的记忆,但同时也给了他漫长的痛苦期。和阿云嘎的生活过得很不错,但是郑云龙的高考却成了他们一帆风顺里面的第一道打击,然后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他和阿云嘎分开五年了,郑云龙不知道他该不该回去,打破那个小城的宁静。



高杨盯着满屏幕的字码沉思,即便是沉稳如王晰也有些急躁,但是那些字码他实在是看不懂,也完全无法插话。


“晰哥,这个病毒,我能理解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破无可破。”


在网络迅猛发展的时候,高杨在黄子的小破床上给王晰开发了一套网络系统,这套系统高效快捷,走了不少捷径。而王晰也逐渐从单纯的夜总会把业务逐渐扩展,演出市场起步大家都听得起大明星的演唱会,贸易也在进行,进出口业务也没有停。


“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杨摘下平光镜,“这个人是故意搞咱们,他是来警告我们的,目前对于系统来说,他没有进行任何的恶意破坏和攻击。”


王晰沉思着,“在技术方面,你说过,国内……”


“美国。”


(和谐。)


再见的时候,郑云龙带着方方,他们走进了那家“夜总会”,不,现在是高级会所了。门童说要有会员才能进,方方问“会员怎么办?”


“储值,十万一张。”


郑云龙笑了,对着方方,“真黑。”


方方拿出一张信用卡,“两张。”


本以为小地方,见钱眼开,谁知人家门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会员是邀请制,您需要老会员的邀请。”


郑云龙皱着眉头,“王晰,算吗?”


门童立刻恭敬了几分,弯着腰赔笑,“老板的朋友那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我们老板没有吩咐下来,所以还请您看看能否……跟他联系一下?”


方方丢了个手机出来,“你们这破地儿没信号,我电话打不了。”


郑云龙佯作拦了拦,“打个内线吧,我跟你们老板一说他就知道了。”


两位先生的派头自不必说,笃定的语气也没有什么破绽,尤其是这是直呼老板姓名的朋友,多少还是叫一声晰哥的吧,小的自不敢怠慢。


谁知电话还没有打,反而响了,门童的腰基本上要改成九十度了,他恭迎着两人往包房走,老板自留的招待朋友的独间。贵客来,不是相见欢就是鸿门宴。


房间装修没有想象的那么艳俗,郑云龙坐着等王晰,上的零食坚果和薯片都好吃。他塞给方方一颗蚕豆,“这个是家乡特产,其他都是进口零食,挺讲究。”那时候,自己也就是方方这么大,其实现在也没有大多少,只是经历了太多,把人都作践老了。他认真回忆着自己和王晰的缘分,倒好像没有什么好事儿,可是王晰这人的存在又如此的神奇,他跟嘎子要求着他,却又要防着他,想来想去倒像是自己不识好歹。


“真的是你啊大龙,衣锦还乡。”


王晰的客套话说到这么长,那应该是挺重视自己的了。“哪里话啊,晰哥,我看到您这个买卖,我那点儿生意,微不足道。”


互相的吹捧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在拉拉扯扯之间,菜也上齐了大半。对于郑云龙,他不想打太极,可是有些问题,得说清楚,哪怕是用恶心人的方式。“还记得那时候你考大学,折腾了一六十三招,终于去上了,廖老师也替你开心,多好啊。”


“廖老师对我真的好,这次回来也说看望一下。”


“好啊,我带你去。”


郑云龙顺着杆儿往那边儿去了,他知道王晰在引导什么,但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低头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方方递了烟盒过来,他让了让王晰,王晰却没有接。


“说起来,一直没有谢您,当时看病,还给我垫钱了。”大龙抽着烟,向后拢了拢稍长的头发,眼睛里泛着红丝儿,说不出来是哭了还是累了或者是喝多了。


“如果我知道你家那么有钱,我肯定还能多垫点儿。”


“我以为是嘎子比较值钱。”


郑云龙说出来的一瞬间有点儿上头,他该说的时候没说,不该说的时候瞎说了,说的还挺伤人,也不太对。方方也是一愣,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他听过的不少,但是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他不明白。


“他是值钱,他把他卖给我了,为了你的医药费。”


郑云龙把未熄灭的烟蒂按在了手心里,灼烫感让他觉得自己醒过来,但是现实又让他觉得自己在梦里。他看着王晰,这一次,眼眶红得厉害。“你挺长情啊,还没玩儿够?”


“病毒是你做的手脚吧,咱们这儿都是敞亮人,谈生意就谈生意,别整那些没用的。”


“Live stone我买了,国内的代理权我很有诚意。”


“条件呢?”


“我要见嘎子。”


王晰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费那二遍事干嘛。直接来就说来,怎么几年不见心眼儿那么老多呢。


“想见他?”


郑云龙表情僵硬。

王晰彻底沉了一张脸, 他端起一杯带冰块的黑方,解开裤子就往里尿,“喝了,喝了我带你去见。”

大龙咬着下嘴唇,这么下三滥的招儿也就王晰能使,还使的有理有据,特别正派似的。他脑子飞速的过了好多东西,多到他无从辨别都是什么东西,然后他伸手去接杯子,有些不正常的笑,“嘎子跟我说过,晰哥从来说到做到。”


12、


“嘎子不想见你。”王晰从院门出来,撂下这么一句。郑云龙又拿起一根儿烟,点燃,但是没有吸。


王晰站在旁边,郑云龙开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忆,但是今天就好像是要把疮疤彻底清干净似的,就专门挑拣毒说。


就那一天,嘎子明明就是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郑云龙能看透阿云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可以。所以他直接就问了出来,“嘎子你是不是要去找王晰。”


“怎么会呢我找他干啥?”


“阿云嘎!你不许找王晰!”郑云龙抓着被单,他身上没力气,但是却陡然愤怒起来,整个人要爆炸了似的。


这幅样子谁又能不心疼呢,嘎子走近他,摸着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他却抬手狠狠打在嘎子身上,“你不能去,不能去。”


嘎子结结实实地挨着,他知道这孩子不是故意发火,他太难了,但凡有点儿事儿能让他发泄出来也好。


大龙失去控制的不停捶打,虽然不能说特别疼,但是也算是郑云龙现在能下的最重的手了,等他反应过来,嘎子咬着后槽牙忍的样子,汗津津地面容让他猛然发现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自私的事,自己如此的小气嫉妒,肆意地伤害这个最爱他的人,想到这儿,大龙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嘎子,对不起,我怎么会打你呢?”他哭得像是个孩子,表情完全不受控制,嘴巴长得老大,哇哇地。


“乖,乖啊,不哭了,没事儿,我不疼。”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你打回来,你打回来。”好在是真的累了,嘎子只是轻轻抓着他的手就剥夺了这个傻乎乎的孩子自残的权利。


他柔声和气地,“好了,我知道你只是太难受了,你打得也不疼,算是按摩了。”

 

“哥,我错了,我求你了你不要去找王晰,他不是好人!”


“不找,不找,我答应你就一定不会找。”


说着嘎子把大龙重新安放好在病床上,自己拿着暖瓶去打水。还没走出门,却看见大龙挣扎着自己跪起来,那姿势还挺难拿,如果是不知情的可能还想嘲笑,他给嘎子磕头,虽然几乎看不出本来想要做的动作,但是他意图明确,可怜巴巴,“求你了嘎子哥,千万别去,求求你。”


嘎子看了心里仿佛被一万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我不去!都答应你了,再作,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这一生气,大龙反而乖了,他觉得嘎子哥生气了就肯定是不会去了,他笑着顺从着嘎子的引导躺下,甜甜的说“我乖,我听话。”

 

阿云嘎于心有愧,他知道自己本来是打了主意去找王晰的,可是郑云龙这么上蹿下跳的作,他也怕,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寻人借了钱算是救急。


王晰听完,居然还有这一节,他也就续上了后一段。

 

“他没来找我,我去找的他。”


晚上,嘎子回家给大龙洗衣裳顺便说再做个汤送过去,王晰来了,来的猝不及防。

 

“嘎子,这钱就在这儿,我寻思着,我这么多年对你,不比那个小崽子差吧,到底是怎么呢?”

 

“晰哥,您这话什么意思?”阿云嘎喘着粗气,心中有些不安。

 

“一晚上,就这一次。”

 

“晰哥,您把钱拿回去。”

 

王晰突然拔高了一个声调,“阿云嘎,别给脸不要脸!”

 

阿云嘎彻底崩溃了,王晰就这么冲自己冲过来,他本是能打得过王晰的,可是最近累不说,连夜加场白天还去蹬三轮,胃早就坏得透透的了,王晰上来就拿膝盖往胃那块一顶,嘎子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和谐。)

 

不知道是不是命就是这么寸,唯一的抢救室郑云龙在里面。

 

郑云龙死,阿云嘎也不可能独活,救不救都一样。

 

“阿云嘎,有本事你就去死,你死了,我一分钱都不会出,郑云龙死透了我烧纸告诉你。”

 

手中的人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甚至没有反抗被王晰死死地箍在怀里,他赌得其实很对,如果他死了,王晰说什么也会照顾郑云龙,只是那条龙,就得自己学会长大了。

 

在简陋的急救室,阿云嘎衣不蔽体,医生不敢对王晰说什么,大老板做的那些腌臜事,这年头还少吗?

 

“擦着动脉扎的,这小子命挺大。”大夫仔细检查之后,撂下这么一句,王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他……”

 

“好好养着,流了不少血主要是。”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回忆出那一天发生的全部事情,大龙只道嘎子满身是伤,却没听他的解释……“王晰,他妈的混蛋你!”郑云龙再忍不住,这里的水土让他回忆起自己也不过曾经是一个能打能踢,被人打被人踢的小混混,他动手再合理不过。


王晰没想到,想到了也不会躲,他那天是真的吓着了,哪有人烈成那个性子。郑云龙拳挥的猛,不是全力也有七八分,王晰伸了舌尖甜到了一口腥,转身怼了一拳回去。“你呢?你自己去美国过你的好日子去了,如果不是他被人发现的早,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你他妈说的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眼狼!”


“你给老子说清楚!”


黄子从里面跑出来,看见自己的老板跟郑云龙打成一团,直接反应就是去制郑云龙。方方本不想出手,但看见拉偏架的,也去拽王晰。两人几乎是被抱着腿还在踹。俨然一副小孩子打架的模式……


方方隔着王晰看黄子,似乎是猛地就有一种强烈的共情,徘徊在两人之间。


“多大人了!”竟然是黄子和方方异口同声讲出来的,两位老板都强行停下来,对着喘粗气。


但这句话里面还有第三个声音,是阿云嘎,他拄着一根拐杖,从里面出来,脸黑的好像锅底灰。





13.


沉默,黄子放开郑云龙跑去扶嘎子,嘎子转身回去,几个人就跟着往里面走。阿云嘎停,大家都一起停,阿云嘎走,所有人再跟着走。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场面是有点儿好笑的。


“晰哥,伤得重吗?”


王晰笑得开心,嘎子还是关心自己,“没什么事儿。”


郑云龙攥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龙啊,这儿是你晰哥的地盘。”


王晰琢磨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嘎子这还是向着大龙。大龙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动,嘎子回头看着这一院子的人就觉得分外闹心。“都走吧,我这儿又不是旅游景点。”


原以为,大龙怎么也要闹上一闹,倒也不至于琼瑶剧似的哭喊乱叫的,但,总要耍耍小孩子的脾气,可是他没有,他就站在那儿,愣了半晌。等王晰愤愤离去,方方黄子知趣躲开,郑云龙就还是站在那儿,阿云嘎转过身子看他。


他憋出一句话,伴着豆大的泪珠儿讲出来,心也塌了一块儿,“嘎子,你不要我了。” 


阿云嘎心里五味杂陈,看郑云龙那个孬样子,终于爆发出一声,“我腿疼。”


大约反应了得有好几秒,郑云龙忙不迭的跑上去扶着他,小猫儿一样的委屈。他又不敢哭,又忍不住,他以为他早就铜墙铁壁的有了个强心脏了,可是看见阿云嘎,他就怂了,完蛋了,彻底废了……


嘎子坐在沙发上,大龙蹲在他前面,西装皱巴巴的还带着刚才“斗殴”的痕迹。阿云嘎用手去擦大龙的脸,眼泪汗水混在一块儿,他白净了很多,五官也立体了,小时候肉嘟嘟的,现在看有棱有角的特别出挑。


他本有一肚子话要跟他说,说这些年,他在家里每天上演的都是什么豪门大戏。他的大妈如何跟秘书搞在一起把老爷子气到脑溢血住院,而他又是怎么一点点在这些斗争中作为一个傀儡,受伤,反击,制造阴谋,才最终能逃离那个魔窟回来找他。可是他看见阿云嘎他就都不想说了,他想说他这些年都过得很好,除了很想他,很后悔……


阿云嘎又何尝不是日夜活在那份思念里,只是他不愿意提当年那个正房太太如何逼迫他离开郑云龙,又如何诓他写了那封绝情的信。后来竟然又被人灭口,差点儿就阴阳两隔,他只是觉得他如果再努力一些,他再抗一抗,或许大龙也能治好,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他于心有愧,他不想他的小孩受苦。


“你壮了。”大龙突然笑起来,一秒又害怕似的收回去。


嘎子摸着他的脸颊,“大小伙子了。”


(和谐。)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彻底回国,我一天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若在美国的日日夜夜是担忧,是渴望,是对未来重逢的恐惧。那今天,当阿云嘎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离开阿云嘎了。现在就算是阿云嘎亲口对他说放弃,对他说不要他了,他也不会再相信。


郑云龙要留下来,体面地,死皮赖脸地,他就是要留下来。


嘎子喘着粗气,揉着他的头发,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打了很久的腹稿,劝诫也好,宠溺也好,却一句都没说出口,阿云嘎遇见郑云龙的那天,就输了。


“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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